第二章 安静的她,不凌厉,也不温和-《天晴雨成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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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后,父亲果然开始问车的事,严展晴神色自若地告诉他自己的车子抛锚了,正好遇上温霖,他很好心地把车子借给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老父亲一听到温霖,忽然变得很开心,像小孩一样追问着,严展晴之前是怎么跟温霖认识的。严展晴好脾气地把昨晚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他,这么一说完,温霖在父亲心目中的好形象又添上正面的一笔。

    接下来的时间,严国正开始夸奖温霖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有为,也自言自语地说着“不知道他有没有对象”之类的。严展晴知道父亲的意思,所以没有言语。

    也因为她根本不在意。

    末了,严国正忽然恍然大悟:“他把车借给你,那他怎么回家啊?”

    父亲这么一提醒,严展晴也才开始比较认真地思考这件事,可是她没有要温霖的联系方式,所以她根本不知道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因为这个,严展晴今晚的加班变得有些不专心。

    到了晚上八点多了,温霖的电话才打来。

    “抱歉,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她说。

    “不要紧,我也没什么特别的事,不过保险公司说你这车清理起来有点麻烦,可能要花些时间,我已经把你的号码报给他们了,之后他们应该会跟你联系。”

    “知道了,谢谢。”

    这次他没说话,只是笑。

    “那你的车子我明天傍晚到医院还你。”

    “行。”

    沉默了一会儿,严展晴发现对方没有挂电话的意思,于是她主动开口。

    “那……就先这样,再见。”

    “再见。”

    挂电话前,严展晴又郑重其事地说了声:谢谢。

    那边没有回应,只是隐约听到一句很浅的笑声。

    隔天,严展晴又开始为另一件事情苦恼了。

    “你知道请人吃饭约在哪里比较好吗?”办公室里,严展晴忽然对旁边的黄雅琳问。

    黄雅琳吓了一跳,全事务所的人都知道,严展晴除了午间的工作餐以外,绝对不会在除了家之外的地方用餐,更别说请人吃饭了。所以惊讶的黄雅琳在咽了咽口水后,才慢吞吞地说道:“如果是单纯请人吃饭的话,乔南路的粤满楼,或是泉光中道的食溪宴……嗯,紫林西的张记也是可以的……”

    “泉光中道……”严展晴喃喃低语,“那个食溪宴离市医院远吗?”她问。

    “不远的,走路的话也就几分钟的脚程。”

    黄雅琳一说完,严展晴又回到自己的思路里了。等了好久,见严展晴没有再开口的打算,黄雅琳小心翼翼地问:“严律师,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去忙了。”

    “嗯。”

    很快,黄雅琳一溜烟跑出去,眉宇间透着兴奋,午餐又有新八卦聊了。

    严展晴真的觉得有些为难了,这件事比接任何一宗案子都要来得棘手,她一向不擅长这种交际应酬,老板和同事也是了解她的,所以以往公司的任何聚会自己都会自动被排除。总之,跟陌生人一起吃饭这种事,似乎从几年前毕业典礼后至今,就再也没发生过。可于情于理,严展晴都觉得自己应该请人家吃顿饭——其实吃一顿饭还是不够诚意的——除此之外她想不出什么别的表达谢意的方式,如果他惹上官司的话,自己倒可以帮点忙。

    严大律师似乎没有意识到这样的想法其实非常过分。

    不过,那样的人应该不会惹上有什么难缠的官司吧。她转念又想。

    下午严展晴提前下班,不过途中遇上了塞车,好在紧赶慢赶,没有错过温霖下班的时间。

    “温医生。”

    温霖抬起头,见到来人,他露出惯有的笑。

    “你的钥匙,昨天的事,谢谢你了。”

    这时,温霖露出伤脑筋的样子:“严律师,从昨天开始到现在,你已经跟我说了快十次的‘谢谢’了。”

    在法庭上一向能言善辩的严大律师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接话。也难怪严展晴会这么“多礼”,她的个性一向独立,遇到极度困难的事情也从来都是一个人咬牙解决,这次忽然欠了温霖这么大一个人情,用不知所措来形容她都不算过。

    虽然严展晴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很有趣,但是温霖也没打算继续为难她,而是把她叫到电脑旁,神情很快变得认真起来。

    “今天我跟保安室要了监控录像,你来看一下。”

    温霖移动鼠标,很快一个窗口弹了出来,画面开始播放,起初画面上几辆车来回驶过,接着一个一身黑色运动服打扮的人进入视线,那人的手里还提着一桶油漆。不一会儿,自己的车就遭毒手了。由于摄像头的位置在后面,所以只拍到行凶者的背面,严展晴沉默地看着画面,若有所思。

    “怎么样?认识画面上的人吗?”温霖问。

    过了好一会儿,严展晴才开口:“大概吧。”

    很淡然的语气,似乎不怎么放在心上。

    “那要报警吗?”温霖又问。

    这次严展晴直接沉默以对,温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管太多了。

    “对了,有一件事。”温霖忽然想起那些药来,“喏,我昨天开给你的那张药单。”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袋子。

    严展晴微微一怔。

    “你昨天没取药吧,我帮你取了,你拿着这张单子到收费处交钱就行了。”

    严展晴有些迟疑地接过,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谢……”严展晴刚想开口,但看到温霖似笑非笑的眸子,再联想到他刚刚的话,便改了口,“又麻烦你了。”

    温霖看出了她的想法,所以揶揄道:“如果你真的想感谢我,就好好听我这个医生的话,别让我犯职业病。”

    “……”严展晴彻底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这次,大概是严展晴从事工作以来,第一次在私事上跟人说了这么多话。

    终于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不过她反倒觉得踌躇,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开口邀请一个人吃饭是这么困难的事,比她第一次上法庭跟同行唇枪舌剑更让她觉得紧张。

    所以温大医生有幸再次看到严大律师这种不露人前的异样。

    “严律师,你还有事吗?”

    被这么一问,严展晴觉得更加尴尬,索性破罐子破摔:“我想请你吃顿饭。”

    话一出口,不只是温霖,连严展晴自己也愣了一下。

    这下可把温医生逗笑了,这么硬邦邦的语气,哪像是请人吃饭,倒像是在下战帖。

    他怎么会不明白严展晴的意思,如此高傲之人,必定凡事都要跟人了结得清清楚楚,可是自己出手相助真的只是性格使然,不为其他。这么想着的温霖在收敛笑后,打算委婉拒绝。

    只是……

    只是,在某个瞬间,瞥见她强作镇定的脸,还有些许粉红的耳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便悬在了喉咙口,半上不下。等思绪快速绕了个弯,等扬起的嘴角出现一丝僵硬,再开口发出的声音竟不自觉地变得有些轻。

    “好啊。”他说。

    听到对方这么说,严展晴反倒松了口气,如果对方拒绝,她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强求”了。

    “那星期五晚上七点,我在食溪宴订了位置,到时候见。”

    “……嗯,到时候见。”

    该说这位严律师善解人意还是粗心大意,虽然自己工作的地方是医院,但是自己住的地方可不在这儿,时间又约在七点,回家后再出门肯定太匆忙,也就是说自己星期五那天要加一个半小时的班了。

    温霖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发出叹息般的浅笑。

    时间快速地划了过去,这两天严展晴又接了新案子,几宗案子齐头并进,她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自然而然,请温霖吃饭的事情也被抛到脑后,直到当天黄雅琳提醒,她才恍然大悟。

    看了下墙上的钟,六点还不到,现在赶过去只要不遇上堵车就不会迟到。虽然她不会像其他女生一样,跟人吃饭还要特地打扮一番,但是基本的整洁还是要有的,所以临走前她还去了趟洗手间。

    “严律师,有人打电话找你!”

    “告诉他我下班了。”她刚出办公室没多久,黄雅琳就追出来,所以她头也不回地拒绝了。

    “可是,是那个林魏宏……”

    听到这个名字,严展晴站住了脚,不为别的,就因为老板跟他除了普通的雇佣关系以外,似乎还有别的生意往来,所以老板曾经很郑重其事地请求过自己,遇上林魏宏的案子,一定要尽力而为。于自己,老板对她有知遇之恩,在她初出茅庐屡屡碰壁的时候,是老板为她打开了一扇门,如果当时没有老板,断不会有今日的严展晴。

    所以没有停顿多久,严展晴就面无表情地返回办公室。她的脸色太阴沉,让黄雅琳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林先生。”

    “严律师,无论如何你都要替我想个办法,我不想再见到那个疯婆子,也不想那个疯婆子再跟我儿子有任何牵连。”

    “发生什么事了?”波澜不惊的语气像个机器。

    “就是那个疯婆子,今天又来找我儿子,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撵走她,严律师,就不能让她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吗?”

    “夫妻双方离婚不管孩子判给谁,作为孩子的监护人之一都有探视权。”

    “我知道的好像不是这样吧,那谁……叫什么名字来着,反正就是离了婚了,连探视权都被剥夺了,上了好几次头条的那个。”

    “徐炳,他是长期家暴虐待女儿,并且企图谋杀妻子,情节恶劣,你的前妻跟他不同。”

    “能有什么不同?今天那个疯婆子居然要拿烟灰缸砸我!”说到这里,林魏宏已经吼起来了,之后又骂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话。严展晴拿着话筒站得笔直,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墙上的时钟,一句话也没说,就这么任由林魏宏在那边像疯狗一样乱吠。

    “严律师,你不是很厉害,这种事应该难不倒你吧。”这时,林魏宏忽然换了一种语气,没有嘲讽,却猥琐得很,严展晴眸光一动,陡然产生一丝厌恶的情绪。

    “不管用什么方法,你随便给她安个罪名,最好让她坐牢。”

    “林先生,我想你搞错了,律师不是用来草菅人命的工具。”

    咔嚓一声,严展晴干净利落地挂断电话。

    电话是利落地挂断了,可是刚刚升腾起的那种厌恶情绪却没有随之湮灭。厌恶谁?这个答案的棱角太锋利了。

    最终还是迟到了。

    车子还没停稳的时候,严展晴便看见“食溪宴”的大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靠着柱子的脊背微微弓着,一只手抵着下巴,一只手则拿着手机,头低低的样子看起来很专注,一点也没有等待人的着急,只是偶尔会抬起头看看身旁。不少女生从他身边经过,即便刻意跟他保持距离,但是能感觉出投射在他身上的微妙的目光。

    而他最后一次抬头,正好看见严展晴从的士上面下来。

    “抱歉,我遇上了些事,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我也刚到。”他微笑。

    两人并肩进入大门,装潢很古典的一家餐厅,连服务员都是一身旗袍装扮。

    “欢迎光临,晚上好,两位是吗?”店员小姐笑容可掬。

    “我已经在这里订了位置了。”她说。

    “请问您怎么称呼?”

    “严展晴。”

    “严小姐是吧。”店员小姐快速地翻阅了手中的小本子,很快又笑着问,“请问严小姐要在‘景廊’还是‘内阁’用餐?”

    “……”这可把严大律师问住了,她都不知道在这种地方吃饭还要这道程序。

    见严展晴迟迟没有表态,表情也有些许的不自然,温霖连忙解围:“‘景廊’吧。”

    “好的,两位请跟我来。”

    严大律师觉得有些尴尬,为什么在别人看来很小的一件事,自己却状况百出。当店员引导他们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严展晴才摸着额头,有些迟疑地说:“我从来没跟人到这种地方吃过饭,所以……”

    即使没说完,温霖也能听出她话里的歉意和难为情。该怎么形容这种心情呢?难道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法庭上,那正是她最严肃残酷的战场,自然而然看到她最强势冷漠的一面,以至于在几次看见她这般犹豫不定的样子心里才产生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不管怎么样,这都不影响温霖的心情,反倒在听到自己是对方第一个邀请共进晚餐的人,心里有一丝丝异样。

    “像这种地方我也不常来,除了刚到医院那会儿正好院长的女儿结婚来过那么一次,其余的就没有了。”

    若换了别人,肯定能听出这是善解人意的圆场,但是情商偏低的严大律师却因为信以为真而暗自松了口气。

    温霖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对了,刚刚看你打车来,车子还没弄好吗?”

    “跟保险公司联系了,大概要再过两天。”严展晴恢复淡然。温霖想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你这两天没再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吧?”

    其实有的,每次出公司到路口打车这段距离总觉得背后有人跟踪,但是料定对方不会构成什么威胁,也就不在意了。

    所以她说:“没有。”

    这时,温霖的电话响起来了。

    “不好意思。”说完,温霖起身走开接起电话,那头立即传来可怜兮兮的声音,“阿霖,我被我家那尊伏地魔赶出来了,这些日子你要收留我。”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温霖头疼。

    “还能因为什么?!”杨昊顿时怒火中烧,“我妈现在整天闲着没事干专门给我整桃花,我现在整个就一桃花劫!”

    “……”

    “你在哪儿,我被我妈虐待了一晚上,饭还没吃呢。”对方又是一副弃犬般的委屈语气。

    温霖停了一会儿没说话,跟着放下电话看向严展晴:“介意多一个人跟我们一起吃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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