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消逝前,极光绚烂-《天晴雨成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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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为什么跟她结婚?”

    这时,温霖的语气变得有些轻:“我爱她。”

    闻言,老人笑了,含义太深,让人捉摸不透。良久,她的笑容浅了一点,眼神也稍微有些变化。

    “别告诉奶奶,你不知道那个严展晴是谁。”

    一句话,就让温霖的脸色变了变。很快,他的目光也凉了些。

    “您调查她。”

    “没调查,我只是早上跟你的叔叔们提起这件事,然后很快他们跟我说了一些他们知道的情况。”老人这时倒是一副无辜的样子,将事情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温霖当然不相信事情就这么简单,但是五年前对于自己的选择他就没妥协,现在也更不可能。

    “我当然知道她是什么人,难不成奶奶要因为这个反对?”

    “我没说反对啊。”老人又是一脸无辜,“不瞒你说,当初那个女人得到那种下场最开心的就是我这个老婆子了。”

    “既然您都调查清楚了又何必找我回来问这种问题,不是多此一举。”

    “怎么?来见我这个老婆子对你来说就这么不情愿?”说这句话的时候,老人像是真的动怒了。

    一愣,温霖缓下神色:“对不起。”

    对方是奶奶,不能怪他反应过头,更何况他们在谈论的人是严展晴。但无论如何,对长辈的态度不该这么坏。

    “小茵,麻烦你去把刘姐叫进来。”老人回头对萧茵说,尽管现在心烦意乱,但是对于老太太的话她不敢不听。

    很快,一个打扮朴素的老大妈走了进来,她一直在负责老人的饮食起居。

    “小少爷回来了。”直到现在,刘姐一直这么称呼温霖。

    “刘姐,你晚上多炒几个菜,这两个孩子今天住下了。”老人悠悠地说道。

    温霖皱了下眉,如果今天奶奶对他提条件,那么他留下来周旋理所应当,可是如今看来老人的意思并不明朗,说真的,他现在还真没有静下心来吃饭的意思。可是想归想,他还是乖乖地掏出手机交给刘姐。

    这是老太太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陪她吃喝玩乐的子孙们,一律不能再受外界的干扰。

    “行了,你也去换件衣服吧,你身上那股尾气味都快把我的屋子弄臭了。”

    出了屋子,温霖深深呼了口气,只是心里隐隐的不安却挥之不去。

    温霖一出去,萧茵就不依了,既生气又不可置信。

    “奶奶,你真的要让温霖哥娶那个律师吗?”

    老人瞥了萧茵一眼,叹了口:“小茵啊,我一直支持你跟阿霖在一起,但这不代表我会强迫他什么,你也知道在阿霖身上发生的那些事,虽然他看起来跟谁都和善,但其实他跟谁都不亲,如果真的有个什么人可以让他真正爱上了,那么不管那个女人是谁我都不会反对。”说着说着,老人的目光变得有些飘忽,像是在看着某个很远的地方,“我老了,所以我不想在一只脚踏进棺材的年纪再让他来恨我。”

    萧茵一听,心几乎凉了,她把老人当作手中的最后一张牌,也是王牌,可现在看来,她根本不会站在她这边。

    她接受不了,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萧茵一直不说话,当老人回过头的时候就看见她一副受打击的样子,好像随时会哭出来。这孩子从小就比同龄人懂事,做事也很有分寸,一向讨她欢心。现在看她这样子,老人心里也不好受。

    “你还没调查过那个律师吧?”老人忽然说道。萧茵一听,愣在了那里,老人却笑得更加慈祥,无比包容。

    “我今天让他回来主要是想看他的态度,眼下是还没看出什么来,不过你去查查那个严展晴,查一查也许就知道你温霖哥为什么会这么做了,弄不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老太太严厉归严厉,但是温霖回来她是真的高兴,晚餐还特地亲自到厨房,说要给温霖烧两道菜,萧茵虽然心里不舒坦,但还是在厨房里很积极地帮忙。反观温霖就有些心不在焉了,他坐在院子的凉亭里,望着渐渐变黑的天空,心里隐隐传来不安。

    这时,刘姐从厨房出来,他思绪一动,走了过去。

    “刘姐。”

    “有事吗?小少爷。”

    温霖迟疑了一下,笑道:“你可不可以先把手机还给我一下?”

    “这怎么行呢?这是老太太定的规矩。”

    对方拒绝得很彻底,但温霖也不是没辙,他依旧舒展着笑颜,随即乖巧地环着刘姐的肩膀使出“美男计”。

    “刘姐,你还疼不疼我了?”

    “哎哟,小少爷,你怎么老来这一招。”只要用这一招刘姐就招架不住了,从小到大,是个大人都疼温霖,不是单纯的因为他父母的关系,而是这个小孩的言行举止光看着都让人觉得舒服。

    “行了行了,怕你了。”刘姐嗔笑,随即躲着厨房里的人,鬼鬼祟祟地带温霖进房。

    “你只能看一下哦,看完要马上上缴。”

    温霖应下。

    在等待开机的时候,刘姐看着温霖专注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是怕那位小夫人查岗吗?”

    明明已经是个小老太,但是她还好奇得像小孩子一样,温霖笑而不语。

    可没想到的是,手机一开机,来电铃声也跟着响起了,是严展晴。

    “喂?”他连忙接起。

    “……温霖。”

    倏地,心咯噔了一下,他愣住了。这是严展晴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来不及好好体会这般心动的感觉,他就敏锐地察觉出来,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怎么了?”他紧张地问。

    嘟嘟——

    手机却在这个时候没电关机了。

    温霖几乎没有思考,一下子夺门而出。

    “小少爷!”

    温霖跑出来的时候,老太太正和萧茵一人端着一盘菜从厨房出来。

    “对不起奶奶,我现在有事必须马上赶回上海,等您生日的时候我再过来。”

    闻言,两人的笑容同时僵住了,但来不及探究更多,温霖就迅速地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

    老太太明显动怒了,端着盘子的手用力的动作非常明显。

    “温霖哥怎么了?”萧茵问刘姐。

    “就……小少爷他接了个电话,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小少爷就很匆忙地离开。”在看见老人越来越冷的目光时,刘姐知道自己闯祸了,很自责地说了声,“对不起。”

    这时老太太不怒反笑,她说:“没事,他不吃咱们三个吃。”

    说完,老人若无其事地往屋子里走,萧茵站在原地,看着温霖消失的门口,双眸闪过一丝很凌厉的光。

    在飞机上的两个多小时对温霖来说比做一台凶险万分的手术还要难熬。九点三十分飞机准时降落,出了机场后,温霖马不停蹄地赶到停车场,进到车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连接手机电源。

    手机开机的时候,屏幕弹出很多未接电话和信息,等他回拨严展晴的电话时,无人接听。温霖转而打开短信,一半以上是严展晴的短信,严国正出事了,在医院抢救。

    出了停车场后,温霖踩紧油门,沉闷的引擎声听起来像是在发泄某种情绪。

    他一到自己的科室,小护士就跑过来,心急如焚。

    “温医生,你去哪儿了?怎么电话一直打不通,你的一位病人现在很危险,需要动手术,因为联系不上你,所以主任交给齐医生主刀了。”

    “手术已经开始了?”

    “还没,不过准备工作也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护士还没说完,温霖就跑进了会诊室,除了几名医生和护士以外,主任也在那里。

    “温医生,你到哪里去了?你知道不知道你现在有一个病人……”

    “现在病人是什么情况?”温霖无视主任难看的脸色,径直走到被贴在灯上的片子前,认真地研究着。

    主任咂咂嘴,现在确实不是批评他的时候。

    “齐医生,快跟温医生说说现在的情况。”主任说。

    虽然不情愿,但是齐医生还是非常详细地解说了目前严国正的身体状况。

    “你可以看这一张,对比你之前的记录,这个瘤明显大了很多。”他指着片子上的光点,“而且你看,现在瘤压迫到中枢神经,还有这里,明显有出血状况,淤血已经……”

    温霖看着,神色凝重得如同此时的夜空。

    了解完之后,温霖换上了手术服。他也终于在手术室门口见到了严展晴,她双手抱臂对着手术室的门,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严律师。”

    直到听到温霖的声音,她一直冷漠的脸上才终于出现波澜,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她的眼眶立即红起来。但她只是很用力地抓着温霖的手,拼尽全力地看着温霖,努力想要摆脱让她浑身颤抖的冰凉。

    该死……他居然让她一个人陷在这种恐惧里。

    “放心,会没事的。”温霖用力地回握她,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目光。

    但其实他比谁都清楚,就算瘤能够成功切除,严国正的神经也一定会受到损坏,即便他能从手术台上下来,能不能真正活下来仍是未知。

    当手术室的大门关上,严展晴重新一个人在这种巨大窒息的恐惧里发颤。

    手术的时间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难熬的,手术室里每一个小声响都像催命铃,一颗又一颗带血的棉球被丢进垃圾桶,一把又一把明晃晃的手术用具被染红,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温霖汗流浃背,额头上的汗刚擦完没多久,很快又冒出来,心里的紧张用这种方式宣泄着。

    嘀——嘀——嘀——

    仪器再次发出异常的声音。

    “病人的血压升高。”

    “130——85。”

    “135——87。”

    “139——89。”

    “145——90。”

    “降压。”

    ……

    这是一场仗,惊心动魄,沉默的手术室里气氛紧绷得像一根随时会断裂的弦。

    “病人的血压还在升高。”

    “150——95。”

    “160——100。”

    ……

    手术室门口,护士的出入变得频繁起来,严展晴一动不动地站着,好像雕像一般,只是指腹不断地摩擦着手上的戒指,就像抓住一道救命符。

    她是个很好的病人家属,没有像别的人一样,无头苍蝇一般看见护士就紧抓着不放问情况。整整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她一直这样挺直腰板站着。其中一名护士估计是看不下去了,好心地劝她:“你还是先在椅子上休息一会儿吧,估计没那么快出来。”

    严展晴说了声谢谢,声音里多少有些打战。可是等护士再回来的时候,她依旧紧抱着双臂站得笔直。

    手术一直进行到深夜,严展晴的双腿都没了知觉,不知是冷的还是站的,以至于手术室的灯灭后她想靠近的时候,一抬腿就险些摔倒。

    所以温霖一出门,看到的就是严展晴摇摇欲坠的样子。他大步地走过去扶住她,在她耳边镇定地说:“手术很成功,爸后脑上的瘤已经切除了。”

    严展晴用力地咬着牙,直到口腔里的肉壁被咬破一个小口。良久她盯着温霖的眼睛,艰难地问了一句:“还活着?”

    温霖明白,这难熬的几个小时里她一直在逼自己,逼自己直面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准备劈头盖脸地迎接噩耗,并不是谁都有这样的勇气和毅力这么做。

    所以他心疼极了。

    “没事了,没事。”他顺着她的背,她的额头靠在他的肩上,身体还在瑟瑟发抖。

    过了好久,她才像活过来一般,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只是身体里的力气像被抽光了,她靠在温霖的怀里就起不来了。

    他身上有很浓的血腥味,曾经让她最排斥的气味,竟透着令人心安的味道。

    只是随着昏迷时间的加长,看着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抢救而变得面目全非的父亲,严展晴突然明白,原来那场手术只不过是暂时延续父亲的生命,并不能阻止他走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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