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是不可颠覆的-《我心灵的觉醒:梁晓声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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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女绝非某一个男子眼里的美女。通常她必然几乎是一切男子眼里的美女。他人的贬评不能使她不美。但她自身的内在缺陷——比如嫉妒、虚荣、无知、贪婪,却足以使她外在的、人人公认的客观美点大打折扣。

    美景绝非某一个世人眼里的美景,通常它必然几乎是一切世人眼里的美景。

    丑的也是。

    视觉永远是敏感的,真实可靠的,比审美的观点审美的思想更难以欺骗的。

    美的不同种类是无穷尽的。

    丑的也将继续繁衍丑的现象,永远不会从地球上消亡干净。

    但我们人类的视觉永远不会将它们混淆。因为它们各有天生不可能被混淆的客观性。

    这客观性是我们人类的心灵与造物之间可能达成的一致性的前提和保证。

    正是在这一前提和保证之下,对于古希腊人古埃及人是美的那些雕塑,是雄伟的那些建筑,对于今天的我们依然是美的。正是在这一前提和保证之下,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一切美的事物,假设能够通过时间隧道移至我们的远古祖先们面前,大约也必引起他们对于美的赏悦和好奇。正如几乎一切古代的工艺品,今天引起我们的赏悦和好奇一样……

    美是大地脸庞上的笑靥。因此需要有眼睛,以便看到它;需要有情绪,以便感觉到它。

    我们只能怀着虔诚感激造物赐我们以眼睛和心灵。以为自己便是这世界的中心便是上帝,以为我不存在一切的美亦消亡,以为世上原本没有客观的美丑之分,美丑盖由一己的好恶来界定——这一种想法既是狂妄自大的,也是可笑至极的。

    我知道关于美究竟是客观的还是主观的这一哲学与美学之争至今可追溯到千年以前,但我坚定不移地接受前者的观点,相信美首先是客观的存在。

    据我想来,道理是那么的简单——有许多美好的事物我没观赏到过,许多人都没观赏到过,但另外许多人可能正观赏着,可能正被那一种美感动着。

    在我死掉以后,这世界上美的事物将依然美着。

    时代和历史的演进改变着许多事物的性质,包括思想和观念。

    但似乎唯有美的性质是不会改变的,改变的只是它的形式。它的性质不但是客观的,而且是永恒的。它的形式只能被摧毁。它的性质不能被颠覆。

    正如一只美的瓶破碎了,我们必惋惜地指着说:“它曾是一只多美的瓶啊!”

    倘某一天人类消亡了——一只鸟儿在某一早晨睁开它的睡眼,阳光明媚,风微露莹,空气清新,花儿姹紫嫣红,草树深绿浅绿,那么它一定会开始悦耳地鸣叫吧?

    它是否是在因自然的美而歌唱呢?

    它望见草地上一只小鹿在活泼奔跃——那小鹿是否也是在因自然的美而愉快呢?

    灵豚逐浪,巨鲸拍涛——谁敢断言它们那一时刻的激动,不是因为感受到了那一时刻大海的壮美呢?

    美是不可颠覆的。

    七千年后的蜜蜂仍在营造着七千年前那么标准的六边形。七千年前那些美的标准和尺度,剔除病态的、迷乱的部分——在我们今天的生活中几乎仍是标准和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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