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氏本就与皇帝非一母同胞，对皇帝的几个儿子，并无太多亲近之意。自从出了叶永长的事，段氏对太子甚至可以说到了厌恶的地步。她见过自己的亲哥哥是如何当太子的，每每一对比，更瞧不上这个废太子。“那些御医也是个没用的，一个心气郁结的病症，乌泱泱一屋子御医愣是没把人治醒。”

    段氏似乎越说越气，啪的一声将碗搁在桌子，索性不吃了。“好在成王回来了，难为那小子在外面待了几年，还惦记着他父皇的身体。”

    江氏一向对朝堂之事不太清楚，只默默听着。叶宁语见段氏说到了成王，她喝了一口汤，像是聊家常一般问道。“听说成王带回了一个神医？”

    提起神医，段氏眉色间有了一丝敬佩。“是啊，这柳神医真有些本事。原本陛下不吃不喝的，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一个时辰后陛下就开胃了，小米粥足足喝了两碗。”

    姓柳？叶宁语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猜测的那人，又道，“江湖大夫本就经验老道些，能被成王看中带回来的，想必是位医术高明的老神医。”

    段氏一听，乐了。“什么老神医，是个少年！”

    说到这里，段氏放低了声音笑道，“模样还挺漂亮的，要不是听成王叫他柳兄，我还以为是个姑娘呢！”

    段氏滔滔不绝，可后面的话叶宁语已经听不清楚了。果然是他，给皇帝治病的是白承之的人！又想到那日在茶楼，听说他开书铺的事。叶宁语隐约觉得，白承之在大都的筹谋已经开始了。饭后，江氏和段氏都回去了，叶宁语拿着一本兵书，随意坐着。回想起自己前些天给叶宁秋留的一个任务，也不知她去那几个铺子查探没有。叶宁语对门口的绿珠道。“去三姑娘院中看看，请她过来一趟。”

    很快绿珠回来，说三姑娘不在院中，听她的贴身丫头说，这几日三姑娘似乎有事在忙，时常不在府上。叶宁语心中猜测，她恐怕是出门查探情况了。一直到晚上，叶宁秋来了长姐的院子。见她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定是忙了一天。叶宁语给她倒了杯茶，拉她坐下。“去探一番便好，倒也不用把自己弄得这么累。”

    叶宁秋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她理了理自己的仪容。其实叶宁语今日不来找她，她也要来秋水院说明情况的。这些日子她下了些功夫，不仅把那几个铺子查探了一番，还把那条街上的其他铺子也观察了一番。不仅如此，她又带人去了大都的各个药铺、成衣店、酒楼……大都城里同类型的铺子她都去了。叶宁秋喝了一口水，才道，“那几个铺子确实有古怪。”

    叶宁语似乎并没有太大的神色波动，等着妹妹接下来的话。叶宁秋先是从袖中拿出一叠纸，打开给叶宁语看，叶宁语一张张翻开着，叶宁秋这才道，“我让人在那条街上逛了三日，把每日、每个时辰的人流量情况大致记了个数。”

    叶宁秋指着一张纸条道，“这是那条街上这三日的大致人数。”

    又指着另一张纸条，“这是那几个铺子每天大致的客流。”

    随即，她拿出几张字条铺在桌上，对比着看。“这是隔壁几条街同类型铺子的规模和客流。”

    最后，叶宁秋拿起桌上的笔，在一张写满了字的白纸上圈了几个数字出来。“我估摸着，那几个铺子每月的真正利润只有这么多。”

    叶宁语望着这几个被圈出来的数字，它们与账册上所记录的每月铺子纯营收相差甚远。就拿那家酒楼来说，账册上的利润比叶宁秋推算出的利润高出了三倍！虽然叶宁秋是根据进铺子的人数进行的推算，可建立在详细调查和分析上的推算，是有很大的说服力的。果然，这几个铺子的前东家，就算自己贴钱也要维持它们的现状。这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有什么目的。叶宁语赞许地看着妹妹最后得出的结论，“那几个铺子里面可有何不同？”

    叶宁秋又喝了一口水，她曾带着丫头去逛过几个铺子，倒是没有什么不同，掌柜和伙计们总是满脸笑意地迎客，她甚至觉得伙计们对待客人的态度要比其他铺子好很多。就算客人逛了许久什么都不买，那些伙计们也不会露出半点冷色，始终温和地伺候着。“对了，他们打烊时间要比别的地方早半个时辰。”

    这是叶宁秋给的最后一条信息。查到这里，叶宁语基本上对这几家铺子有了进一步的看法。她几乎可以确定，它们不是为财而生。既是如此，他们想用铺子遮掩什么呢？叶宁语知道，这个问题恐怕不是那么好查的，她准备明日亲自去一趟。翌日，叶宁语照样只带了青连，主仆二人坐上那辆不起眼的马车，准备去那几个铺子逛逛。马车行到一半，车内二人忽听见一声马嘶，随即车狠狠摆动了几下。“怎么了？”

    叶宁语朝马夫问道。“叶大姑娘！”

    未等马夫答话，就听见一个急切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叶宁语掀开车帘朝外看去，只见一个人朝着她们的方向作揖行礼，面容急切。这人她认识，是雍王身边时常跟着的一个侍卫。“你家主子有事？”

    叶宁语冷冷问道。侍卫忙低头答话。“殿下遇上了点事，差小的们去叶府请姑娘。府上告知小的们，姑娘出门了，我们这才找到这里，请叶大姑娘过府一叙。”

    去雍王府……青连和车夫都不敢应声，二人看着叶宁语，指着她给指示。她自然知道雍王遇上了什么事，能憋一整天，现在才来找自己，倒是出乎了叶宁语的意料。“走吧。”

    叶宁语没有扭捏作态，对那侍卫说到。“小的们驾了王府马车，请姑娘移驾。”

    “不必了，带路吧。”

    那侍卫没再说什么，小跑驾着王府的马车，一路朝雍王府而去。雍王府位于正兴街，离此处需穿过好几条街巷。加上今日署衙、学府休沐，街上人马众多，马车快不起来。等马车在雍王府门口停下，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叶宁语下了马车，看着门楣上大大的雍王府三个字，神情有些恍惚。上一世，她在这里住了三年。府里种种，她再熟悉不过。那三年，她心力交瘁，每一步都尽心尽力为雍王谋划生机。在助他夺位的一千多个日夜里，没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可最后，等来的却是残忍的真相和他毫不怜悯的杀意。叶宁语驻足沉思，仿佛自己重新经历了一世的苦难。“叶大姑娘，叶大姑娘？”

    侍卫连叫了几次，叶宁语才回过神。“走吧。”

    她收敛心神，抬脚往府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