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正在里面说着话,忽然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从桑榆阁外传了进来。魏桓眉头皱了起来,看向祝司业。“外面何人喧哗?” 祝司业起身朝外面看了看,随即转身说道。“好像是叶家那个……小煞星。” 听到叶家小煞星几个字,叶宁语的嘴唇动了动,神色变得莫名有些奇怪。白承之下意识看了看叶宁语的脸,不禁在心里为祝司业捏了一把汗。而此时,祝司业和魏祭酒两人则同时为叶宁语捏了一把汗。这个时候叶安舒来干什么?不是说他都已经服软了么?莫非他事后想了想,又改变主意来找宁夫子麻烦了?他们就说,太后娘娘的这个宝贝外孙没这么容易怕事,这不,应验来得这么快。听着外面这阵嘈杂的声音,魏祭酒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啊。他这个国子监祭酒也属实有些窝囊了,连群孩子也管不好。就在这时,叶宁语起身,开了门就往屋外走去。没等魏祭酒喊出来,她便已经来到了桑榆阁的正门。魏桓和祝司业对视一眼,心道不好。他们可是听说了今日那帮人在课室设的那些机关的,虽然被宁夫子破了,可眼下生怕宁夫子再被那帮公子哥欺负,急忙拔腿就追了去。纵然学子们再纨绔,只要有他这个祭酒在场,那些孩子总不至于对宁夫子动手吧。魏祭酒这样想着,觉得自己这个祭酒做得实在是尽职尽责。叶安舒见自家长姐出来了,刚刚还面无表情的脸此刻立马浮现出了一抹笑容。叶宁语立在桑榆阁的台阶上,没有走下去的意思,就这样高高地俯视着叶安舒。叶安舒全然不觉长姐有何不妥,脸上挂着笑,小跑到叶宁语的面前,站在比叶宁语低了两级的台阶上,压低了声音小声唤道。“长姐。” 叶宁语看到自家的八弟,想起了刚刚祝司业的那句‘小煞星’,对叶安舒的脸色也没有多好。“你来这里做什么?” 叶安舒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完了,长姐还在生气!他低下头,一副做了错事的样子。“那个……我是来问问,长姐何时回去,可以坐阿舒的马车。” 叶宁语没有回答,而是淡淡问道。“门板修好了?” 叶安舒一个劲点头,“嗯!好了好了,早就修好了。” 见叶宁语点头,她的神色也柔和了几分,叶安舒这才开口继续问道。“长姐,你……跟阿舒一起回家吗?” 叶宁语正要开口,就见白承之大步走了过来,站在叶宁语身侧。“你先回,我们同祭酒还有事要说。” 见白承之忽然站出来,叶安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自己明明问的是长姐,白夫子怎么答得这么快。“你先回吧。” 此时,叶宁语也开口。“好吧。” 叶安舒失望了片刻。转身之时,忽然看到桑榆阁台阶之下的同窗们,这才想起自己带着这么多人过来,还有一件正事。他又转过身看着叶宁语。“我带他们来给夫子道歉。” 说罢,叶安舒转身看了台阶下的二十多人一眼,那些人会意,立马齐刷刷站成了整整齐齐的几排。叶安舒在前领头,其他人跟在他的身后,对着叶宁语长揖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夫子,我们错了!” 二十多个少年郎的声音洪亮无比,响彻国子监的上空。“这……”叶宁语看了下方保持着行礼姿势的众人,又看了看偷偷抬头看着自己,企图传递讨好眼神的叶安舒,心中顿时明白了。叶宁语还能保持淡然的神态,可一旁的魏桓和祝司业不淡定了。“他……他们……”魏桓瞪大了眼睛,望着台下众人,一脸不可置信。“他们在道歉?” 他又看向祝司业,语气里满是怀疑。“是。” 祝司业也呆呆地望着那些平日里要跳到天上去的公子哥们,又眨了眨眼,才确信眼前都是真的。魏桓此时只想三呼苍天,可还是没忘记保持祭酒的体面。他深深地看着下面的人,努力挤出得体的笑容。“起来吧。” 叶宁语淡淡的三个字传入众人的耳朵,学子们这才起身,整齐地站在原地。“夫子,你下一次何时来讲学啊?” “夫子,昨晚的课业我没写,刚刚补写了,请夫子一阅。” “学生有篇文章不知何解,想请教夫子一二。” 人群里,陆续有学生站出来说话,看着叶宁语的目光里,无不虔诚恭敬。这样的场面,再一次让魏桓的嘴角猛地抽了抽。“三日后的下午,我来讲学。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 魏桓懵了,宁夫子第一日来讲学,难道不该树立一个勤勤勉勉,为学子积极答疑解惑的形象吗?为何有学子来请教,她还要推诿?这……也不知会不会寒了这些学子的心啊……事实上,魏桓想多了。学子里,没有人生出一句抱怨。“是。” 众人又齐刷刷地行礼。魏桓看着大家心悦诚服的表现,脑子嗡了半晌,觉得自己心中的某些观念坍塌了。“唉,本夫子都没受到过这般待遇,不愧是宁夫子。” 一旁的白承之摇头叹息,可语气里听不到一丝嫉妒的意味,反而一脸无比自豪的模样。就在叶宁语准备让众人离去之时,一个学子冲到了台阶上,与叶安舒并肩站立。他看着叶宁语,脸上笑意满满。“不知夫子住在何处?来讲学时路程可远。夫子讲学之日,学生愿派马车前往接送。” 听听,这肉麻的手段,这谄媚的话语,不是叶安舒的狐朋狗友刘培之又是谁?两个时辰前,他还是捉弄夫子的主犯之一,如今却……本以为自己这一番作为能换来夫子的好脸色,没想到叶宁语的脸色未变,倒是叶安舒瞪起了眼。“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夫子住哪关你什么事儿啊?” 刘培之不甘示弱,“怎么不关我的事,夫子是我们的夫子……”见两人大有吵起来的架势,叶宁语沉了脸。“都闭嘴。” 两人顿时闭了嘴,可还是不忘拿眼刀子剜对方。这对狐朋狗友维系了许多年的情谊,似乎在这一刻少了大半。“我有马车,不必你们相送,都回去吧。” 说罢,叶宁语便没有再看他们,径直往桑榆阁内走去。白承之满意地看着台阶下站着的众人,又看了看叶安舒。“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原本想着明日再好好收拾你们,如今看来,你们知错就改,那明日的抄书也就省了。回去吧!” 说罢,白承之打了打宽袖,转身迈步往桑榆阁走,追随叶宁语的身影而去。众人立在原地,回味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番道歉似乎替明日省了一桩大事。想通了这一点,众人愈发觉得叶安舒有远见。半个时辰后,在魏祭酒满脸笑意的目光里,叶宁语再一次从桑榆阁走了出来。魏桓多次向叶宁语确认了下一次的讲学时间,听到她说以后每隔三日便来一回,心中更为欣喜。这个时辰,学子们都已下学回去了,天际也浮上了暮色。向魏桓和祝司业道别后,叶宁语和白承之两人缓缓朝着国子监正门走去。